2012年6月21日星期四

《窗外》3-窗外那个人


            进入盛夏,我每天都顶着一颗近乎爆裂的头回到宿舍,把书包往床上一扔,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,然后启动冷气吹着习习凉风,才稍微舒缓了一些疼痛。
打开笔记本电脑,开始一头栽下去那个我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——那个小说里的世界。一个近乎现实中的世界、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女孩和她朋友之间的小故事。算不上校园小品,更不会是爱情故事……是什么呢?我自己也不清楚。只是单纯地在网上写段日记一样,把身边发生的每一件小事记录起来。
“你的小说还真的不像是一般女生写出来的文章耶。”一把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柔美的钢琴声,我被吓得险些从窗户上摔了下来。
“冰风?”看到那张脸出现在我眼前,我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。
“嗨。”他把头靠在我的窗边,然后轻佻地打了声招呼。
“嗨你的头吖!你怎么会在这里?这里是私人地方耶!”虽然不是我所有,可搬进这宿舍的第一天,管理员就跟我们传达了男生止步的讯息,身为乖学生的我当然要好好遵守吖,“你再不走我要叫人来咯!”我威胁他说道。
“你的小说怎么一点童话的感觉都没有吖?”他却完全无视我说的话,自顾自地评论起我的小说来了。
“要你管吖?”我不服气地顶了一句,我可不想被一个不懂那里蹦出来的人教训道,“我又没有要写童话故事。”
“女生这样一点都不可爱噢。”他突然丢出一句,让我足足愣了十秒有多。
“反正我就不是你们男生眼中那些可爱的女生吖。”我说道,语气有点低沉。
霎那间,我似乎看到那背对着我的他露出一抹阴险的微笑。也许,是我的错觉吧……
“为什么……不相信爱情吖?”他问道,情绪显然也变得有点低落。
“只是……”我犹豫了一下,“有种累了的感觉罢了。”却还是如实地答了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这个人懂我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如果现在出现一段爱情,你会接受吗?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不会。”我想也不想地答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他冷笑了一声,“还真坚决吖……”然后淡淡地说道。这一声冷笑,却没有和他第一次见面时那笑容来得讨厌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你写你的小说吖,”他轻轻一跃,坐上窗外那冷气机上,“不用管我。”然后用耳机把耳朵塞了起来,就学我看着天空发起呆来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什么东西吖?”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的,我随口说了一句,然后调整了一下位子,又回到我的小说世界里头去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轻柔的钢琴声、键盘敲击的声响陪伴下吹着凉风是我熟悉的下午。可在这一天,多了一些从他耳机里传出、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摇滚音乐。有点烦人,但不讨厌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原来这个角度还可以看到日落吖……”他突然丢出一句,打破了沉默的气氛。
       我抬起头,原来已经来到傍晚时分。夕阳西下,渐渐淹没在东京耸立的钢铁森林里,把街上行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。偶尔还会传来小朋友追逐的声音,家长们在后面喊着“慢点”,那是我来到日本后最常听见的日文。我喜欢这样的时刻,尽管它总让我想家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那……我先回去啦,”他轻松一跃,安全着地,“明天见啦。”然后向我笑着挥了挥手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明天最好别再来了。”我依旧靠在墙上看着晚霞,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他却像没听见一样,愉悦的走在街上,然后手举得高高地挥着。
       “你在干嘛吖?”晓君这时进了我的房间,“刚是不是在跟谁讲话吖?”然后问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没有吖。”我向墙壁施了点力,然自己的背离开那面墙,“在等你来叫我去吃晚餐吖。”把电脑安顿好在桌上然后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饿了不会自己下来噢?”晓君没好气地说道,“你吃完快点去洗澡!不然头发还没干去睡觉明天又头痛我可不管你吖!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是是是,”我推着晓君离开房间,“快点啦,我都快饿扁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今晚吃凉面?”下到厨房看见餐桌上简单的摆着两盘面,还有两个装着酱汁的小碗,我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对吖,”晓君自己先坐了下来,“夏天到了嘛。”然后拿起筷子边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对噢……”我也赶紧坐了下来,“今天天气超热的说!”
       “明天开始气温还会一直上升噢。”晓君一边说着,然后双手合十,“我开动啦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我开动啦。”我也跟着说了一声,然后就开始吃起那清凉的面条来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夏天吖……”躺在床上,没由来地烦躁了起来。“怎么感觉又回到了马来西亚一样?”真受不了那种闷热的天气!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那个下午,热得让人有点烦躁。从学校走回宿舍的路上,体力像是跟着汗水一起蒸发在高温的空气里。烦闷的心情让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把书包重重地扔下,启动冷气拿起电脑就坐到窗边去了。敲击键盘的手动地比平时来得飞快,把我心中的不悦通过指尖打进电脑,然后扔到那无边无际的网络汪洋去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哟!”一把不识趣的声音响起。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,果然是冰风。然后也没兴趣理会他继续埋头在网络世界里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心情不好?”他问了一句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才没有。”不想对一个不知什么来头的人透露太多我的事情。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,继续写着我的小说新章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呵呵。”他冷笑几声,然后熟练地跃上他的头等席,“没有人说过你掩饰情绪的技巧很差吗?”然后像是讽刺般地问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手指停止了动作,转过身去想把他臭骂一顿,可生了一整个上午的气,我也不想再为了眼前的这个人消耗我的精力,于是选择了无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他见我没有反应,耸了耸肩就掏出他的平板电脑,戴上耳机自己在旁边上着网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你的烦恼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吖。”打破了维持甚久的沉默,他突然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,只见他早已仰着头望着我。见到我把视线移向他,于是向我扬了扬他手上的平板电脑。那上面正打开着的页面是我的部落格没有错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干嘛吖你?”我伸手想要抢过平板电脑,他却换了只手把平板电脑拿得远远的,害我险些掉出窗户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早上起来头发拉不直有必要那么生气吗?”他把画面拉回顶端然后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我看着那头发乱翘就是不爽,不行吗?”我调整了一下坐姿,然后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老师功课给多了也能生气?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测验已经一大堆了功课还给那么多,谁做得完吖?”
       “我看你也没在做吖……”他小声低喃道,却还是被我白了一眼,“好,我不讲。”他用手向我比了个停止的手势,然后又把视线移回他的平板电脑上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放学被留下来打扫……有那么讨厌吗?”他看了看又说道。
       “讨厌死了!”原本已经稍微平复的心情却在一瞬间被他这一个问题给点燃了起来,“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!为什么只因为他跟老师关系比较好就可以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来吖?在班上玩耍的人是他、打翻果汁把老师的文件弄脏的也是他,我也是受害人耶!我的果汁被打翻了老师也没有叫他跟我道一声歉!”我一口气地把整件事情后了出来,“真是莫名其妙!”然后用尽最后一口气般地说道,像是把体内那些压抑着的怒气也喊了出来一样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他突然满意地笑了笑,“好一点了吗?”然后问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……”先是一阵错愕,可经他这么一提,发现心情的确有比较好一些了,“嗯……”我轻声应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那就好。”他又转回头去背靠着墙,“这些事情还是找个人说出来比较好。”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。
       “找个人来说吖……”我想了想,才发现这样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告诉晓君。因为不想在晓君面前发脾气?还是有些什么理由?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女生吖……有时候可以不必太逞强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你说什么?”听得有点不太清楚,尽管那句话感觉不是在对我说,可我还是疑惑地望了他一眼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没事。”他垂着头说道,有别于他往常那开朗的形象,带点淡淡的忧伤,让人有点心疼的感觉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为什么……会喜欢我的小说?”被他突然打断,我的小说灵感也中断了。对着输入页面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,我丧气地问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……”也不知道他是愣着,还是在思考,“因为你的小说不是童话故事……”良久才回答道,“真实得跟我的故事太像了。”他用极小的声量说着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你的故事?”他越讲越小声,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,于是又重复性地问了一次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我很期待你的小说新章噢!”他突然说道,更让我觉得他有转移话题的嫌疑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喂,你不要转移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对了!”他没让我把话说完,突然就摊出手掌,“你的电话借我一下。”然后说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你要干嘛吖?”我把手机放到他手上然后问道说。
       “秘密。”他坏笑道,然后故作神秘地按了我的电话几下,之后就有电话铃声响起。只见他顺手地掏出手机,“好了。”然后确认道说,“这样我就有你的电话号码啦。”边把手机还给我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喂喂,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了吖?”我呆呆地接过手机,然后问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有什么关系吖?”他边登陆着我的手机号码边说道,“那今天就这样咯,”然后跳下冷气机,“明天见啦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噢。”我随口应了一声,然后把手机放下又继续对着电脑荧幕发起呆来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习惯了他说的“明天见”,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就算叫他别再来,他一样会准时出现在那扇窗外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期待你的小说新章!”他人才刚消失在街道的尽头,那边厢就给我发来了简讯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莫名其妙吖……”换我低喃道,可心里不禁暗喜。
这好像是第一次吧?第一次有人跟我说期待我的小说。是跟我——狄儿说,而不是蓝天。
我好像开始在期待……他口里说的明天。
在你们的生活里有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?当你总嫌一样东西碍眼,却在你需要它的时候发疯似地找也找不到,然后在你决定放弃的同时,它又默默地出现了。
有人说这是上帝的幽默——上帝喜欢看着我们瞎忙一场。
在那天之后的一个星期,都一直在下着一场不知道有没有中断过的大雨……
“今天的雨看起来也没有要停的意思……”回到宿舍,把头靠近窗口望了一眼,然后叹息道。
好想念坐在窗边发呆的日子、好想念坐在窗边看的晚霞……就连总在窗边更新的部落格,也像是被荒废了一样静静的。
日本的天气又反常了起来。正值盛夏,我还担心每天得汗流浃背地去上课,可现在每天都在下雨,倒让人有种回到六月那梅雨季节的错觉。
无奈地躺在床上发呆,长叹了一口气。“好无聊吖。”语气平淡地自言自语道。
“就知道你一定在这无所事事的……”房门被打开,晓君的声音跟着响起,“喂,起来做功课了啦。”晓君拍了拍我的脚说道。
“晓君,”我猛然坐直身子,然后机械式地把头扭向晓君,“我以前放学回来都在干嘛的吖?”接着问道说。
“就发发呆,然后写写小说吧?”晓君想了想说道。
“发呆吖……”突然疑惑自己到底是怎么放空那么长的一段时间。
“好啦,快点过来做功课吖。”晓君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说道。
“是是是。”我下了床,却没直接走到书桌边坐下,而是先绕到了窗边,打开了一个小缝。由于下了好几天的雨,所以在夏天也吹来了一丝凉风,“还是开着窗感觉比较实在……”我自言自语道。
“明天要交的文法你做了多少吖?”晓君问道。
“没动过。”
晓君呆了望着我,然后一语不发地帮我把作业打开,很用力地在上面放上一支笔,“快点做。”然后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。
“噢……”我不甘愿地抓起笔咬着,然后开始为那些复杂的文法懊恼着。
“那我先去准备晚餐啦。”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,可我的作业倒是没什么进展。晓君把自己的东西收了收,就开始对着冰箱碎碎念道。
“总算是可以休息休息了。”晓君一离开房间,我又跑回床上去打滚着。
窗外的雨滴打在那些大大片的叶子上,因为开了个小缝,听得格外清楚。我仰头看着窗外,在街灯微弱的光芒下可以清楚看见成串的水珠,很美,可总透着一丝凄凉。
雨声突然有点变化。那种打塑料伞上的声音不断靠近,我撑起了身子走近窗边一看,“冰风?”然后惊讶于窗外那个人的出现。
“哟!”他很平常地举起手跟我打着招呼,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对吖……”我把窗户打开来,然后坐在窗边。雨势有点大,一下子就把我的衣服给打湿了。
由于窗外那冷气机早已湿成一片,他就那么站在窗外,“没有坐在窗边发呆,小说就更不了新章了?”然后问道。
“才不是咧,”我否定道,“只是最近比较忙。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了谎,只是知道有人那么期待着我的小说,心里又不自觉地乐了起来。
他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“这场雨还真长命吖。”然后抬头望了望天空说道。
“对吖,”我附和道,“长得让人心烦吖……”
他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。
“今天怎么跑来了?”我又问道,“雨明明这么大的说……”
“想你啦。”他说道,“你的小说新章。”然后抬起头来补充了一句。
“为了这点小事不必特地跑来吧?”我说,“你不是有我的手机号码吗?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有点小失落。
“发简讯的话就看不到你了吧?”他边按着电话边说道,“这星期六放晴,要不要出去走走?”他把电话递到我面前说。天气预报里星期六那栏的确是有个太阳的标记,“我带你去找灵感。”他见我有点迟疑,又补上了一句,还附加了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“好吖。”被这场雨困在宿舍那么多天,多少也有些无聊了,难得放晴出去走走也不错。而且……我的小说灵感的确也快到极限了。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蒙到的……
“那就这么说定咯。”他打开手机的日历,在这星期六的行程上加了“狄儿”两个字。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本名的吖?”对于冰风总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事情,我已经见怪不怪了,所以只是平常地问道。
“在御台场那天吖,”他答道,“那个叫晓君的女生叫过你的名字吧?”
我回想着,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。“记性还真好吖。”然后不由得赞叹道。他貌似给我自我介绍过,可他本名叫什么来着?想不起……
他没有回应,只是咧嘴一笑。“雨……好像越来越大了。”他把手伸出伞阴下说着,“那我先回去啦。”然后看了看回去的方向,又转向我说道,“后天见咯。”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,然后又学着他挥了挥手。
“狄儿!吃晚餐咯!”晓君的声音刚好从门外传来,“来啦!”我应道,然后把窗户关好就下楼去了。
“晓君,这星期六我出去走走。”
“去哪?回来吃晚餐吗?”
“不知道耶……”我这才想起跟冰风什么都没谈好,“晚餐会回来吃啦,午餐你就别理我了。”
“噢,好吧。”晓君扒了几口饭又说,“自己小心点吖。”
“知道啦!我又不是小孩子!”我抱怨道,“真像我妈吖!”
“你有这样鸡婆的‘妈’是你的福气吖!”
“这不是称赞好不好?”我白了一眼说道。
“是吗?”晓君一副装傻的表情看着我说道,“我一直以为它是耶……”
“你吖……”我推了推她,“这样快就想当妈啦?”然后调戏般地说着。
“再啰嗦等下自己洗碗。”晓君却不屑看我一眼,直接就使出了“大绝招”。
“我闭嘴。”我马上回道,然后安静地吃着饭。只见晓君偷偷捂嘴一笑,然后一副胜利的姿态继续吃着她的晚餐。
吃饱回房,发现手机的提示灯闪着。拿起一看,有一封未读的简讯。
“星期六早上十一点,御台场车站等。”是冰风发来的。
收到那封简讯我心里可乐的了,“十一点。”我把它也写进了我的手机日历里,然后满心期待地倒数着星期六的到来,“又能去御台场了!”
有时候爱情这东西,还真的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、什么时候会走……
我真的想也没有想过,坚持了那么久的信念,就在一瞬间都瓦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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